温故知新厚黑学
2022-11-29 05: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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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吾厚黑学通要》编者按

(本家转世灵通李崇我编)


本家李宗吾先生,乃书匠宝元新科中举前一百年整(1879年春)轰然降世,于新华国立前六年(1943年)秋仙逝,享年64岁。

先生早年,因算命先生说他命运缺金故名“世铨”,后又有大仙说不缺随改名“世楷”,乃正儿八百满清皇家八股传人、货真价实“秀才举人”,故先字“宗儒”,后少年恰遇“革命同学”,共同遭遇“千年未有之变局”,于是一起毅然决然投身孙文先生“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之世界潮流;后来,先生以自己“八股国学”底蕴融会“东渐西学”,并以“厚黑学”一一贯通之,进而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之耶稣基督精神,以自己并非“厚黑”并深恶痛绝“厚黑”的“非厚黑薄白”有骨脊梁顶天立地学者身份,自立“厚黑教”并大义凛然自称“厚黑教主”,使自己的《厚黑学》直接传承于老子《道德经》古典精髓,形成与之相提并论的“伟大厚黑学说”;就这样,先生从四川富顺自流井(今自贡市自流井区)出发,歪打正着一举成名,为神州故国新华人“天造地设”般造就了一位誉满大中华亚洲圈内外的李氏近现代思想家、教育家、革命家及畅销书作者。

本家宗吾先生,作为正宗李族老子传人,不幸托生在以“厚黑”为千年亘古不变特色文化传统的神州故土,但他有幸早书匠宝元百年生于那个“废科举,兴学堂”大时代——他八岁入私塾读书、二十岁就读书院,光绪二十七年(1901)中秀才,次年赴高等学堂入优级理科师范班,在校期间加入中国同盟会,光绪三十三年(1907)以最优等成绩毕业,被学部特授举人。光绪三十四年(1908),李宗吾受聘任富顺县中学堂(今富顺二中)教习,从此走上教育职业生涯,先后任富顺县中学堂监督、四川省政府委李宗吾任富顺县视学、省立第二中学首任校长,以及负责省内中小学教育筹划检查等工作的省视学;只因自己不够“厚黑”,民国元年(1912)被动出任四川省军政府民政审计院次长、第三科科长后,面对重庆海关监督、四川官产竞卖经理处总经理、官产清理处处长等一个个“肥缺”“银窝窝”而坚辞不受,随借路费回家闲居。

与贫下中农出身的书匠宝元生不逢时遇上“批林批孔”打砸抢动乱年代,就在山乡或被驱赶“上山下乡”荒度青春不同,出身粤籍侨迁西蜀祖传地主家庭的李氏宗吾先生具有自由私塾教育素养、底蕴深厚的八股专业修养,并以此为天赋资本很快于新生民国元年以“独尊”之名撰出如雷轰顶响彻云霄的《厚黑学》,内有“绪论”、“厚黑学”(本编名之为“厚黑史记”)、“厚黑经”(本编名之为“厚黑论语”)、“厚黑传习录”(本编简称为“厚黑传习”)及“结论”,整体篇幅简短得当。民国六年(1927年),先生又发表《我对圣人之怀疑》,介绍自己“厚黑思想源头”,本编以“厚黑别论”插于“厚黑论语”之后;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八月一日起,先生又将自己旧作新说糅杂在一起,以随笔体裁系统整理为文,并名之为“厚黑丛话”在成都《华西日报》开辟专栏连载,后以单行本出版发行,这篇全面系统阐述介绍了先生“厚黑学”来龙去脉的六卷本,除鉴于附录重复部分编者稍作删节外,编者以原题穿插于“厚黑别论”之后编入正文。这样,正文五部分,加上简短“绪论”及“结论”,构成本编《李宗吾厚黑学通要》主体内容。

本家宗吾先生,乃当代中国百年不遇的大学问家、大思想家,自诩学说与道、儒、释相提并论,被誉为蜀中奇人,研究古之帝王将相英雄豪杰权谋成功之道不外"面厚心黑"而已,触类旁通二十四史都以“厚黑”二字可一以贯之。先生文字,或“正话反说” 或“反话正说”,甚至“一本正经的正话正说”,反正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例如,1936年发表的《中国学术之趋势》(本编附录以“宗吾纵论国学趋势”名之)和《社会问题之商榷》(本编附录以“宗吾社会问题观察”名之),1938年发表的《心理与力学》(本编附录以“宗吾心理力学原理”名之),都是“一本正经的正话正说”的学术文献综述及严肃学术探索论文,以强烈的使命感和敏锐的洞察力,对神州故国政治黑暗及官场腐败予以深刻揭露和严厉抨击;特别是关于“心理变化,循力学公例变化”之说,本与“正话反说” 或“反话正说”的“厚黑学”说辞不太沾边,但先生认为后者使“厚黑学就有哲理上之根据了”, 其论人性、论经济、论政治、论国际关系、论学术,均循此线索,故以“厚黑原理”命名加以传播。本编还附录了“宗吾论怕老婆哲学”及“宗吾六十晋一妙文”,足见先生文笔犀利、讽刺辛辣,视角独特、观点新颖,寓庄于谐、幽默风趣、,令书匠不能不佩服其对国学掌故传统腐朽文化的切肤感受与妙悟能力。

本家宗吾先生著述,依托深厚国学底蕴,广泛涉及哲学、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心理学、教育学乃至物理学、宇宙学,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凡百余万言,在经历40年代轰动效应之后,逐渐在思想史上展露出深远的影响力和冲击波,开启了对国民性反思的思辨之路。在华人学林,林语堂、南怀瑾、柏杨等学问大家,都对本家宗吾先生厚黑学说及国学思想有多方推崇介绍,张默生先生还专门为厚黑教主立传(见附录正传、别传及外传)。

本家宗吾先生,在文化史尤其是思想史上,具有不可替代性和僭越性,对此书匠宝元早有“觉悟”。近日,翻箱倒柜间歇,又发现先生亲自印制并寄送给北京各大图书馆的珍藏版,随用一个多礼拜时间精心编撰先生文献大全,在生涩拗口的八股文字堆里,从先生家世、传记资料到辛辣随笔及道德文章,边百度字典边搜寻余味苦读揣摩,夜以继日、废寝忘食,夜不能寐、日辛苦寻。

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恍惚间,影影绰绰感到自己似乎就是本家宗吾先生的“转世灵通(童)”——先生早年体弱多病患哮喘令母亲大哭,书匠我早身患风湿病近乎残疾常引家人掉泪;先生于1879年降临西川自贡以“厚黑学”超度众生救世,一个整百年后1979年书匠宝元“百年难遇”,以新科举从地狱到天堂来到人间意外获得“重生”;先生身临“革命洪流”虽没有成为“中流砥柱”,但终身与书为伍任劳任怨终于炼成学界“厚黑教主”金身,书匠早年在“血色年代”没有丁点“红色浪漫”、“血染风采”,但在晚年“血雨腥风再轮回”年月苦苦坚守“教育战线前沿阵地”,但眼看着职业底线决堤、校园沦为不堪养猪场,不过还算万幸,居然在故纸堆里遇到本家先生“厚黑学救赎”,使自己在百无聊赖中能够聊以自慰了却余生……故在今日凌晨突然灵光乍现——本家八股先生名曰“宗吾”,那作为“转世灵通”者的书匠宝元,就是白话语“崇我”了,今后就将网名改作“李崇我”好了,从此以脱胎换骨重新做“新人”面对本家这位“近代之新圣人”(林语堂语)。

(李宗吾墓)

神州多闹鬼,故国人真神;宗吾论厚黑,崇我后来人。作为题外话题内史记,据载,1958年“大跃进”时期大搞“红山黑水”,铲草皮烧草山,大砍树木烧高炉炼钢铁,本家宗吾墓地虽在市区附近却属农村地界,有个队干部一下想起宗吾墓“双棺坟”里的黑漆描金棺,在青天白日之下竟带人挖坟掘墓,将宗吾先生夫妇遗骨抛弃。其时,住在两公里外的大岩村李氏宗族后人,个个气愤异常却不敢发作,只好忍气吞声将遗骨收殓,重新填埋入原坟坑中了事。1992年,宗吾先生墓周围经数十年变迁,已是房屋密布成了居民住宅街区,又因建设征地各家坟墓均被通知迁移。李宗吾之孙李长靖、孙女李若英等孙辈后代,准备好经坛、香烛、纸钱前往富台山为祖父母迁坟,但所埋墓坑中遗骨已无法辨认分装,只好将遗骨送去了李氏宗族祖居地之红旗乡大岩村七组,埋于青龙山上,并立了墓碑。可怜一代大师,其身后竟遭如此大劫!2004年清明节,自贡市李宗吾学术研究会筹备组诸同仁和部分文艺界人士自发地组织起来,前往大岩村为大师扫墓,其情景后以《“厚黑宗师”身后不寂寞》为题在媒体刊发。

先生生平揭的标帜,是“思想独立”四字。并开宗明义:“马克思的思想,是建筑在唯物史观上;我的思想,可说是建筑在厚黑史观上。”宗吾曰:“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与瓷杯之分子相同,所以心理变化,如珠走盘,横斜曲直,不可得知,所可知者,必不出此盘而已。人持弓箭,朝东射,朝西射,我们不能预知,但一射出来,其箭必依抛物线进行,这即是力之规律。我所谓心理变化有规律可循者,亦就是也。”又曰:“我是主张思想独立的人,常喜欢攻击他人,因之也喜欢他人攻击我。有能痛痛快快地攻击我,我就认他是我的同志,当然欢迎。”先生以国学底蕴见长,也以国学局限见短,每越出国学掌故界限“放眼世界”,总免不了自己长期以来形成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思维定式局限,发表一些乜斜西学、妄自尊大的说辞,但瑕不掩瑜不可吹毛求疵,这是不必多言的。

是为本家转世灵通李崇我,于新华共产红国纪元七十年中秋假期,公元2019年9月15日星期日,作为《李宗吾厚黑学通要》编者谨记之。


目录

林语堂说“厚黑学” - 10 -

柏杨论“厚黑教主” - 12 -

南怀瑾谈李宗吾 - 14 -

绪 论 - 18 -

厚黑史记 - 21 -

厚黑论语 - 28 -

厚黑别论 - 34 -

厚黑丛话 - 47 -

厚黑传习 - 140 -

结 论 - 147 -

宗吾纵论国学趋势 - 149 -

宗吾心理力学原理 - 251 -

宗吾社会问题观察 - 362 -

宗吾论怕老婆哲学 - 413 -

宗吾六十晋一妙文 - 424 -

厚黑教主正传 - 429 -

厚黑教主别传 - 498 -

厚黑教主外传 - 535 -



林语堂说“厚黑学”

李宗吾,著书立说,其言最为诙诡,其意最为沉痛。千古大奸大诈之徒,为鬼为蜮者,在李宗吾笔下烛破其隐。

世间学说,每每误人,唯有李宗吾铁论《厚黑学》不会误人。知己而又知彼,既知病情,又知药方,西洋镜一经拆穿,则牛渚燃犀,百怪毕现,受厚黑之牺牲者必少。实行厚黑者,无便宜可占,大诈大奸,亦无处施其技矣!于是乎人与人之间,只得“赤诚相见”。英雄豪杰,攘夺争霸,机诈巧骗,天下攘攘,亦可休矣!

李先生之《厚黑学》,有益于世道人心,岂浅显哉!读过中外古今书籍,而没有读过李宗吾《厚黑学》者,实人生憾事也!此时此境,我论此学,作此文,岂徒然耶?……

要知李氏发布《厚黑学》,是积极的,并非消极的,不只是嬉笑怒骂而已;对社会人心,实有“建设性”。旨在“烛破奸诈”,引人入正!……

大哉孔子!三代上有圣人,三代下圣人绝了种,怪事也!然则近代之新圣人,其惟发布厚黑学之李宗吾乎!


柏杨论“厚黑教主”

这本书之好,在于告诉国人,一个盖世奇才,对日非的世局,其内心的悲愤和痛苦是如何沉重。李宗吾先生一生为人做事,比柏杨先生不知高级多少,直可惊天地而泣鬼神,而他鼓吹“厚黑”,硬揭大人先生和鱼鳖虾蚧(jiè)的疮疤,其被围剿,自在意中。

在全部《厚黑学》和传记之中,有两点值得大书特书,国人不可不知焉。一是,他曰:大凡行使厚黑之时,表面上一定要糊一层道德仁义,不能赤裸裸地表现出来。凡是我的学生,一定要懂得这个法子,假如有人问你:“认识李宗吾否?”你就放出最庄严的面孔,说道:“这个人坏极了,他是讲厚黑学的,我不认识他……”;二是,有一个道貌岸然之官,闻李宗吾先生提倡厚黑学而义愤填膺,写了一本《薄白学》,在成都报上发表,痛斥李宗吾先生狼心狗肺,贻害苍生,结果,该官因贪污渎职,奸淫扰民,被处死刑,其尊头悬在少成公园,以观其薄白学之风行于世焉。

这两件事,给我们很多启示,此中学问甚大,不可等闲视之也。


南怀瑾谈李宗吾

我从浙江辗转来到成都,才二十出头。我们这些外省人被称为下江人或足底人。那时我一心想求仙学道,一心想学得飞剑功夫去打日本人。所以,我经常拜访有名的、有学问的、有武功的人。……有一天,我正在少成公园里同几个前辈朋友喝茶下棋。这时,进来一个人,高高的个子,背稍稍有点驼,戴一顶毡帽,面相很特别,像一个古代人。别人见他进来,都向他点头,或打招呼。我就问这位是谁,有先生就说,这个人你都不知道?他就是厚黑教主李宗吾,在四川很有名的。经先生引荐,我赶紧说:久仰先生大名。其实我是刚刚听到他的名字,这种江湖上的客套总是要的。于是,厚黑教主请我们一起坐下喝茶聊天。所谓聊天就是听这位厚黑教主在那里议论时事,针砭时弊,讲抗日战争,骂四川的军阀,他骂这些人都不是东西。这是我第一次结识厚黑教主,后来,在少成公园的茶馆里常常能见到他。

有一次,厚黑教主对我说:我看你这个人有英雄主义,将来是会有所作为的。不过,我想教你一个办法,可以更快地当上英雄。要想成功、成名,就要骂人,我就是骂人骂出名的。你不用骂别人,你就骂我,骂我李宗吾浑蛋该死,你就会成功。不过,你的额头上要贴一张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位的纸条,你的心里要供奉我厚黑教主李宗吾的牌位。我没有照他这个办法办,所以没有成名。有次我就对他讲,老师,你就不要再讲厚黑学了,不要再骂人了,他说,不是我随便骂人,每个人都是脸厚皮黑,我只不过是把假面具揭下来。我说,听说中央都注意你了,有人要抓你呢。他说,兄弟,这个你就不懂了,爱因斯坦与我同庚,他发明了相对论,现在是世界闻名的科学家,而我在四川、在成都都还没有成大名,我希望他们抓我,我一坐牢,就世界闻名了。李宗吾后来没有被抓,也没有世界闻名,他曾经对我说:我的运气不好,不像蔡元培、梁启超那样。不过,他的厚黑学流传了半个多世纪,还有那么多的人喜欢读,恐怕是他自己没有预料到的。他那个厚黑教主完全是自封的,他也没有一个教会组织,也没有一个教徒,孤家寡人一个,当年,他的书很多人喜欢读,但许多人不敢和他来往,怕沾上边,我不怕,一直同他来往。

李宗吾是个名人,他家的地址一打听就打听到了。他家的房子挺大,大门洞开。过去农村都是这样,大门从早上打开,一直到晚上才关门,不像现在的香港,门都要关得严严的。我们在门口一喊他,里面迎出来的正是厚黑教主,他一看见我,很高兴,问:你怎么来了?我说我来看一个死人朋友。他误解了,以为我在打趣他,说:我还没有死啊!我赶紧解释。他看我们那个狼狈相,马上安排做饭招待我们。现杀的鸡、从鱼塘捞出来的活鱼、现成的蔬菜,吃了一顿正宗的川菜。酒足饭饱之后,我就开口向他借钱,我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回成都没有盘缠了。他说:缺多少?我说:十块钱。他站起来就到里屋拿出一包现大洋递给我,我一掂,不止十块,问他多少,他说二十块。我说多了,他说拿去吧,我说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他说先用了再说。从我借钱这件小事来看,厚黑教主的为人道德,一点儿也不厚黑,甚至是很诚恳、很厚道的。饭后聊天的时候,他突然提出来叫我不要回成都了,留下来,我说留下来干什么,他说:你不是喜欢武功吗?你就在这里学,这里有一个赵家坳,赵家坳有一个赵四太爷,武功很是了不起。他接着向我介绍赵四太爷的情况,赵四太爷从小就是个瘸子,但是功夫很好,尤其是轻功,他穿一双新的布底鞋,在雪地里走上一里多路的来回,鞋底上不会沾上一点污泥。他教了一个徒弟,功夫也很好,但这个徒弟学了功夫不做好事,而干起采花的勾当,就是夜里翻墙入室,强奸民女。赵四太爷一气之下,把这个徒弟的功夫废了,从此不再授徒传艺。厚黑教主觉得赵四太爷的功夫传不下来,太可惜了,就竭力鼓励我留下来跟他学。我说他都停止收徒了,我怎么能拜他为师,他说你不一样,因为你是浙江人,赵四太爷的功夫就是跟一对浙江来的夫妇学的,我推荐你去,他一定会接受。他说:跟赵四太爷学三年,学一身武功,将来当个侠客也不错。他还提出,这三年的学费由他承担。我看他一片诚意,不好当面拒绝。学武功挺有吸引力,只是三年的时间太长了,我说容我再考虑考虑。当晚,我和钱吉回客栈过夜。第二天一早,李宗吾来到客栈,还是劝我留下来学武功,我最后还是拒绝了,他直觉得遗憾,说“可惜,可惜”。我又回到了成都。

不久,我到峨眉闭关三年,同外界断绝了联系,对外面的世事沧桑都不了解。只有从山下挑米回来的小和尚,偶尔带来一点新闻。和尚是方外之人,对抗战不是太关心,所以听不到这些方面的消息。有一天,小和尚回来说:厚黑教主李宗吾去世了,我听了心里很难过,我借他的二十块现大洋也没法还了,我就每天给他念金刚经,超度他……后来听说他死的时候很安详,也算寿终正寝了。


绪论

我读中国历史,发现了许多罅(xià)漏,觉得一部二十四史的成败兴衰,和史臣的论断,是完全相反的;律以圣贤所说的道理,也不符合。我很为诧异,心想古来成功的人,必定有特别的秘诀,出于史臣圣贤之外。我要寻它这个秘诀,苦求不得,后来偶然推想三国时候的人物,不觉恍然大悟,古人成功的秘诀,不过是脸厚心黑罢了。

由此推寻下去,一部二十四史的兴衰成败,这四个字确可以包括无遗;我于是乎作一种诙谐的文字,题名《厚黑学》,分为三卷:上卷《厚黑学》,中卷《厚黑经》,下卷《厚黑传习录》。民国元年三月,在成都《公论日报》上披露出来。那个时候,这种议论,要算顶新奇了,读者哗然。中卷还未登完,我受了朋友的劝告就停止了。不料从此以后,“厚黑学”三字,竟洋溢乎四川,成为普通的名词;我到了一个地方,就有人请讲《厚黑学》,我就原原本本地从头细述。听者无不点头领会,每每叹息道:“我某事的失败,就是不讲厚黑学的缘故。”又有人说:“某人声威赫赫,就是由于《厚黑学》研究得好。”有时遇了不相识的人,彼此问了姓名,他就用一种很惊异的声调问我:“你是不是发明厚黑学的李某?”抑或旁人代为介绍道:“他就是发明厚黑学的李宗吾。”更可笑者:学生作国文的时候,竟有用这个名词的,其传播的普遍,也就可以想见了。

我当初本是一种游戏的文字,不料会发生这种影响,我自己也十分诧异,心想这种议论,能受众人的欢迎,一定与心理学有关系。我于是继续研究下去,才知道厚黑学是渊源于性恶说,与王阳明的“致良知”渊源于性善说,其价格是相等的。古人说:“仁义是天性中固有之物。”我说:“厚黑是天性中固有之物。”阳明说:“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悌。”说得头头是道,确凿不移。我说:“小儿见了母亲口中的糕饼,自然会取来放在自己口中,在母亲怀中吃东西的时候,见他哥哥来了,自然会用手推他打他。”也说得头头是道,确凿不移。阳明讲学,受一般人欢迎,所以《厚黑学》也受一般人欢迎。

有孟子的性善说,就有荀子的性恶说与之对抗;有王阳明的“致良知”三字,这“厚黑学”三字,也可与之对抗。究竟人性是怎样做起的,我很想把它研究出来,寻些宋、元、明、清讲学的书来看,见它所说的道理,大都是支离穿凿,迂曲难通,令人烦闷欲死。我于是乎把这些书抛开,用研究物理学的方法来研究心理学,才知道心理学与力学是相通的。我们研究人性,不能断定它是善是恶,犹之研究水火之性质,不能断定它是善是恶一样。

孟子的性善说,荀子的性恶说,俱是一偏之见,我所讲的《厚黑学》,自然是更偏了,其偏的程度,恰与王阳明“致良知”之说相等;读者如果不明了这个道理,认真厚黑起来,是要终归失败的,读者能把我著的《心理与力学》看一下,就自然明白了。但是,我们虽不想实行厚黑,也须提防人在我们名下施行厚黑,所以他们的法术,我们不能不知道。


厚黑史记

三国英雄,首推曹操,他的特长,全在心子黑:他杀吕伯奢,杀孔融,杀杨修,杀董承、伏完,又杀皇后皇子,悍然不顾,并且明目张胆地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心子之黑,真是达于极点了。有了这样本事,当然称为一世之雄了。

其次要算刘备,他的特长,全在于脸皮厚:他依曹操,依吕布,依刘表,依孙权,依袁绍,东窜西走,寄人篱下,恬不为耻,而且生平善哭,做三国演义的人,更把他写得惟妙惟肖,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对人痛哭一场,立即转败为功,所以俗语有云:“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这也是一个大有本事的英雄。他和曹操,可称双绝;当着他们煮酒论英雄的时候,一个心子最黑,一个脸皮最厚,一堂对晤,你无奈我何,我无奈你何,环顾袁本初诸人,卑鄙不足道,所以曹操说:“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

此外还有一个孙权,他和刘备同盟,并且是郎舅之亲,忽然夺取荆州,把关羽杀了,心子之黑,仿佛曹操,无奈黑不到底,跟着向蜀请和,其黑的程度,就要比曹操稍逊一点。他与曹操比肩称雄,抗不相下,忽然在曹丞驾下称臣,脸皮之厚,仿佛刘备,无奈厚不到底,跟着与魏绝交,其厚的程度也比刘备稍逊一点。他虽是黑不如操,厚不如备,却是二者兼备,也不能不算是一个英雄。他们三个人,把各人的本事施展开来,你不能征服我,我不能征服你,那时候的天下,就不能不分而为三。

后来曹操、刘备、孙权相继死了,司马氏父子乘时崛起,他算是受了曹刘诸人的熏陶,集厚黑学之大成,他能欺人寡妇孤儿,心子之黑与曹操一样;能够受巾帼之辱,脸皮之厚,还更甚于刘备;我读史见司马懿受辱巾帼这段事,不禁拍案大叫:“天下归司马氏矣!”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天下就不得不统一,这都是“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诸葛武侯,天下奇才,是三代下第一人,遇着司马懿还是没有办法,他下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终不能取得中原尺寸之地,竟至呕血而死,可见王佐之才,也不是厚黑名家的敌手。

我把他们几个人物的事反复研究,就把这千古不传的秘诀发现出来。一部二十四史,可一以贯之:“厚黑而已。”兹再举楚汉的事来证明一下。

项羽拔山盖世之雄,喑哑叱咤,千人皆废,为什么身死东城,为天下笑?他失败的原因,韩信所说“妇人之仁,匹夫之勇”两句话包括尽了。“妇人之仁”,是心有所不忍,其病根在心子不黑;“匹夫之勇”,是受不得气,其病根在脸皮不厚。鸿门之宴,项羽和刘邦同坐一席,项庄已经把剑取出来了,只要在刘邦的颈上一划,“太祖高皇帝”的招牌,立刻可以挂出,他偏偏徘徊不忍,竟被刘邦逃走。垓下之败,如果渡过乌江,卷土重来,尚不知鹿死谁手,他偏偏又说:“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我念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这些话,真是大错特错!他一则曰“无面见人”,再则曰“有愧于心”。究竟敌人的面,是如何长起的,敌人的心,是如何生起的?也不略加考察,反说:“此天亡我,非战之罪。”恐怕上天不能任咎吧。

我们又拿刘邦的本事研究一下,《史记》载:项羽问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徒以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斗力。”请问笑谢二字从何生出?刘邦见郦生时,使两女子洗脚,郦生责他倨见长者,他立即辍洗起谢。请问起谢二字,又从何生出?还有自己的父亲,身在俎下,他要分一杯羹;亲生儿女,孝惠鲁元,楚兵追至,他能够推他下车;后来又杀韩信,杀彭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请问刘邦的心子是何状态?岂是那“妇人之仁,匹夫之勇”的项羽所能梦见?太史公著本纪,只说刘邦隆准龙颜,项羽是重瞳子,独于二人的面皮厚薄,心之黑白,没有一字提及,未免有愧良史。

刘邦的面,刘邦的心,比较别人特别不同,可称天纵之圣。黑之一字,真是“生和安行,从心所欲不逾矩”,至于厚字方面,还加了点学力,他的业师,就是三杰中的张良,张良的业师,是圯(yí)上老人,他们的衣钵真传,是彰彰可考的。圯上受书一事,老人种种作用,无非教张良脸皮厚罢了。这个道理,苏东坡的《留侯论》,说得很明白。张良是有夙根的人,一经指点,言下顿悟,故老人以王者师期之。这种无上妙法,断非钝根的人所能了解,所以《史记》上说:“良为他人言,皆不省,独沛公善之,良曰,沛公殆天授也。”可见这种学问,全是关乎资质,明师固然难得,好徒弟也不容易寻找。韩信求封齐王的时候,刘邦几乎误会,全靠他的业师在旁指点,仿佛现在学校中,教师改正学生习题一般。以刘邦的天资,有时还有错误,这种学问的精深,就此可以想见了。

刘邦天资既高,学力又深,把流俗所传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五伦,一一打破,又把礼义廉耻,扫除净尽,所以能够平荡群雄,统一海内,一直经过了四百几十年,他那厚黑的余气,方才消灭,汉家的系统,于是乎才断绝了。

楚汉的时候,有一个人,脸皮最厚,心不黑,终归失败,此人为谁?就是人人知道的韩信。胯下之辱,他能够忍受,厚的程度,不在刘邦之下。无奈对于黑字,欠了研究;他为齐王时,果能听蒯通的话,当然贵不可言,他偏偏系念着刘邦解衣推食的恩惠,冒冒昧昧地说:“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后来长乐钟室,身首异处,夷及九族,真是咎由自取,他讥诮项羽是妇人之仁,可见心子不黑,做事还要失败的,这个大原则,他本来也是知道的,但他自己也在这里失败,这也怪韩信不得。

同时又有一个人,心最黑,脸皮不厚,也归失败,此人也是人人知道的,姓范名增。刘邦破咸阳,击子婴,还军灞上,秋毫不犯,范增千方百计,总想把他置之死地,心子之黑,也同刘邦仿佛;无奈脸皮不厚,受不得气,汉用陈平计,间疏楚君王,增大怒求去,归来至彭城,疽发背死。大凡做大事的人,哪有动辄生气的道理?“增不去,项羽不亡”,他若能隐忍一下,刘邦的破绽很多,随便都可以攻进去。他愤然求去,把自己的老命,把项羽的江山,一齐送掉,因小不忍,坏了大事,苏东坡还称他为人杰,未免过誉。

据上面的研究,厚黑学这种学问,法子很简单,用起来却很神妙,小用小效,大用大效。刘邦、司马懿把它学完了,就统一天下;曹操、刘备各得一偏,也能称孤道寡,割据争雄;韩信、范增,也是各得一偏,不幸生不逢时,偏偏与厚黑兼全的刘邦并世而生,以致同归失败。但是他们在生的时候,凭其一得之长,博取王侯将相,烜赫一时,身死之后,史传中也占了一席之地,后人谈到他们的事迹,大家都津津乐道,可见厚黑学终不负人。

上天生人,给我们一张脸,而厚即在其中,给我们一颗心,而黑即在其中。从表面上看去,广不数寸,大不盈掬,好像了无奇异,但若精密地考察,就知道它的厚是无限的,它的黑是无比的,凡人世的功名富贵、宫室妻妾、衣服车马,无一不从这区区之地出来。造物生人的奇妙,真是不可思议。钝根众生,身有至宝,弃而不用,可谓天下之大愚。

厚黑学共分三步功夫,第一步是“厚如城墙,黑如煤炭”。起初的脸皮,好像一张纸,由分而寸,由尺而丈,就厚如城墙了。最初心的颜色,做乳白状,由乳色而炭色、而青蓝色,再进而就黑如煤炭了。到了这个境界,只能算初步功夫;因为城墙虽厚,轰以大炮,还是有攻破的可能;煤炭虽黑,但颜色讨厌,众人都不愿挨近它。所以只算是初步的功夫。

第二步是“厚而硬,黑而亮”。深于厚学的人,任你如何攻打,他一点不动,刘备就是这类人,连曹操都拿他没办法。深于黑学的人,如退光漆招牌,越是黑,买主越多,曹操就是这类人。他是著名的黑心子,然而中原名流,倾心归服,真可谓“心子漆黑,招牌透亮”,能够到第二步,固然同第一步有天渊之别,但还露了迹象,有形有色,所以曹操的本事,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了。

第三步是“厚而无形,黑而无色”。至厚至黑,天上后世,皆以为不厚不黑,这个境界,很不容易达到,只好在古之大圣大贤中去寻求。有人问:“这种学问,哪有这样精深?”我说:“儒家的中庸,要讲到‘无声无臭’方能终止;学佛的人,要到‘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才算正果;何况厚黑学是千古不传之秘,当然要做到‘无形无色’,才算止境。”

总之,由三代以至于今,王侯将相,豪杰圣贤,不可胜数,苟其事之有成,无一不出于此;书册俱在,事实难诬,读者倘能本我指示的途径,自去搜寻,自然左右逢源,头头是道。


厚黑论语

宗吾曰:“不薄谓之厚,不白谓之黑,厚者天下之厚脸皮,黑者天下之黑心子。此篇乃古人传授心法,宗吾恐其久而差矣,故笔之于书,以授世人。其书始言厚黑,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厚黑;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面与心,其味无穷,皆实学也。善读者玩索而有得焉,则终身用之,有不能尽者矣。”

宗吾曰:“天命之谓厚黑,率厚黑之谓道,修厚黑之谓教;厚黑也者,不得须臾离也,可离非厚黑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厚,恐惧乎其所不黑,莫险乎薄,莫危乎白,是以君子必厚黑也。喜怒哀乐皆不发谓之厚,发而无顾忌谓之黑!厚也者,天下之大本也;黑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至厚黑,天地畏焉,鬼神惧焉。”

宗吾曰:“厚黑之道,易而难。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曹刘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曹刘亦有所不能焉。厚黑之大,曹刘犹有所憾焉,而况世人乎!”

宗吾曰:“人皆曰予黑,驱而纳诸煤炭之中,而不能一色也;人皆曰予厚,遇乎炮弹而不能不破也。”

宗吾曰:“厚黑之道,本诸身,征诸众人,考诸三王而不谬,鉴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侯,圣人而不惑。”

宗吾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厚黑也者,其为人之本欤?”

宗吾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厚黑者而从之,其不厚黑者而改之。”

宗吾曰:“天生厚黑于予,世人其如予何?”

宗吾曰:“十室之邑,必有厚黑如宗吾者焉,不如宗吾之明说也。”

宗吾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厚黑,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宗吾曰:“如有项羽之才之美,使厚且黑,刘邦不足观也已!”

宗吾曰:“厚黑之人,能得千乘之国;苟不厚黑,箪食豆羹不可得。”

宗吾曰:“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yí bài);夫厚黑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宗吾曰:“道学先生,厚黑之贼也,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曹刘之道,故曰:厚黑之贼也。”

宗吾曰:“无惑乎人之不厚黑也!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曝之,十日寒之,未有诞生者也。吾见人讲厚黑亦罕矣!吾退而道学先生至矣!吾其如道学先生何哉?今夫厚黑之为道,大道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宗吾发明厚黑学者也,使宗吾诲二人厚黑,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宗吾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道学先生将至,思窃圣贤之名而居之,则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其资质弗若欺?曰:非也。”

宗吾曰:“有失败之事于此,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厚;其自反而厚矣,而失败犹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黑;其自反而黑矣,其失败犹是也,君子曰:反对我者,是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奚择哉!用厚黑以杀禽兽,又何难焉?”

宗吾曰:“厚黑之道,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而未尝不可几及也。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身不厚黑,不能行于妻子,使人不以厚黑,不能行于妻子。”

我著厚黑经,意在使初学的人便于讽诵,以免遗忘。不过有些道理,太深奥了,我就于经文上下加以说明。

宗吾曰:“不曰厚乎,磨而不薄;不曰黑乎,洗而不白。”后来我改为:“不曰厚乎,越磨越厚;不曰黑乎,越洗越黑。”有人问我:“世间哪有这种东西?”我说:“手足的趼(jiǎn)疤,是越磨越厚;沾了泥土尘埃的煤炭,是越洗越黑。”人的面皮很薄,慢慢地磨炼,就渐渐地加厚了;人的心,生来是黑的,遇着讲因果的人,讲理学的人,拿些道德仁义蒙在上面,才不会黑,假如把它洗去了,黑的本体自然出现。

宗吾曰:“厚黑者,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天生庶民,有厚有黑,民之秉彝,好是厚黑。”这是可以试验的。随便找一个当母亲的,把她亲生孩子抱着吃饭,小孩见了母亲手中的碗,就伸手去拖,如不提防,就会被他打烂;母亲手中拿着糕饼,他一见就伸手来拿,如果母亲不给他,把糕饼放在自己口中,他就会伸手把母亲口中糕饼取出,放在他自己的口中。又如小孩坐在母亲的怀中吃奶或者吃饼的时候,哥哥走至面前,他就要用手推他打他。这些事都是“不学而能,不虑而知”的,这即是“良知良能”了。把这种“良知良能”扩充出去,就可建立惊天动地的事业。唐太宗杀他的哥哥建成,杀他的弟弟元吉,又把建成和元吉的儿子全行杀死,把元吉的妃子纳入后宫,又逼着父亲把天下让与他。他这种举动,全是把当小孩时,抢母亲口中糕饼和推哥哥、打哥哥那种“良知良能”扩充出来了。普通人,有了这种“良知良能”不知道扩充,唯有唐太宗把它扩充了,所以他就成为千古的英雄。故——

宗吾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qí,60岁)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于至而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厚也,黑也。英雄特扩充我面与心之所同然耳。”

厚黑这个道理,很明白地摆在面前,不论什么人都可见到,不过刚刚一见到,就被感应篇、阴骘(zhì)文(道教经典,全称《文昌帝君阴骘文》)或道学先生的学说压服下去了。故——

宗吾曰:“牛山之木尝美矣,斧刀伐之,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其濯濯(zhuó)也。虽存乎人者,岂无厚与黑哉!其所以摧残其厚黑者,亦犹斧刀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则其厚黑不足以存。厚黑不足以存,则欲为英雄也难矣!人见其不能为英雄也,而以为未尝有厚黑焉,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苟得其养,厚黑日长;苟失其养,厚黑日消。”

宗吾曰:“小孩见母亲口中有糕饼,皆知抢而夺之矣,人能充其抢母亲口中糕饼之心,而厚黑不可胜用也,足以为英雄为豪杰。是之谓‘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苟不充之,不足以保身体,是之谓‘自暴自弃’。”

有一种天资绝高的人,他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就实力奉行,秘不告人。又有一种资质鲁钝的人,已经走入这个途径,自己还不知道。故——

宗吾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厚黑者众也。”

世间学说,每每误人,唯有厚黑学绝不会误人,就是走到了山穷水尽,当乞丐的时候,讨口,也比别人多讨点饭。故——

宗吾曰:“自大总统以至于乞儿,壹是皆以厚黑为本。”

厚黑学博大精深,有志此道者,必须专心致志,学过一年,才能应用,学过三年,才能大成。故——

宗吾曰:“苟有学厚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结 论

说了一大堆的话,在这收头结大瓜的时候,不妨告诉读者一点秘诀:厚黑的施用,定要糊一层仁义道德,不能把它赤裸裸地表现出来。

王莽的失败,就是由于露出了厚黑的缘故。如果终生不露,恐怕王莽至今还在孔庙里吃冷猪肉。韩非子说:“阴用其言而显弃其身。”这个法子,也是定要的。即如我著这本《厚黑学》,你们应当秘藏枕中,不可放在桌上。

假如有人问你:“你认识李宗吾吗?”你就要做一种很庄严的面孔说:“这个人坏极了,他是讲厚黑学的,我认他不得。”口虽这样说,但心里应当供一个“大成至圣先师李宗吾之位”。你们能够这样做去,生前的事业,一定惊天动地,死后一定入孔庙吃冷猪肉无疑。所以我每听见人骂我,我非常高兴,说道:“吾道大行矣。”

还有一点,我前面说:“厚黑上面,要糊上一层仁义道德。”这是指遇着道学先生而言。假如遇着讲性学的朋友,你同他讲仁义道德,岂非自讨没趣?这个时候,应当糊上“恋爱神圣”四个字。若遇着了讲马克思的朋友,就糊上“阶级斗争,劳工专政”八个字,难道他不喊你是同志吗?

总之,面子上应当糊以甚么东西,是在学者因时因地,神而明之,而里子的厚黑二字,则万变不离其宗。有志斯学者,细细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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